【鬼有鬼德】——
暮色像打翻的墨汁,渐渐浸染了田村的青瓦白墙。
徐四蹲在自家矮檐下,就着咸菜啃着冷窝头,听着隔壁院子里弟弟摔碗砸桌的动静。
自从父亲离世,继母生的弟弟越跋扈,分家那日,弟弟叉着腰站在田埂上,将最肥沃的八十亩良田划到自己名下,连母亲都看不下去,可徐四只是挠挠头,憨厚地笑着说:&0t;弟弟还小,该他的。
&0t;
春去秋来,弟弟赌坊酒馆流连忘返,没几年就把田产输得精光。
寒冬腊月里,弟弟裹着件露棉絮的破袄子,踹开徐四的柴门:&0t;哥,你总不能看着亲弟弟饿死吧?&0t;徐四搓着冻得通红的手,二话不说,把剩下的二十亩田契放在弟弟掌心。
从那以后,他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,去给村里大户佃田,月光下的田埂上,总能看见他哼着小曲的身影。
这年深秋,邻村王老汉儿子大婚,徐四被邀去吃酒。
散席时,月亮已经爬得老高,徐四脚步虚浮地往家走,抄近道穿过那片阴森的枣树林。
夜风裹着枯叶打在脸上,突然,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拳头大的土块像雨点般砸来。
徐四酒意顿消,后背瞬间渗出冷汗,只见幽绿的鬼火在枣树间飘忽,凄厉的尖笑从四面八方涌来:&0t;此路是我开——&0t;
徐四腿一软,跌坐在地。
鬼火越聚越多,十多个青面獠牙的影子张牙舞爪扑来。
千钧一之际,最前面的女鬼突然定住身形,空洞的眼窝猛地睁大:&0t;等等!
这不是让产的徐四哥吗?&0t;群鬼顿时炸开了锅,&0t;真是他!
听说把地全让给弟弟了!
好人啊!
&0t;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,群鬼竟齐刷刷抱拳行礼,化作黑烟消散在夜色里。
徐四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,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远处传来雄鸡报晓,他拍掉身上的尘土,哼着小曲继续赶路。
此后,村里常有人说,每逢月圆夜,枣树林里都会传出鬼卒的议论:&0t;瞧见没?那是让产的徐四,咱们可不能吓他!
&0t;
【心魔地狱】——
五台山的暮鼓敲碎残阳时,寂空和尚又蜷缩在蒲团上呓语。
值夜沙弥推开禅房,只见他脖颈青筋暴起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喉咙里出困兽般的呜咽:&0t;别别把我推进刀山&0t;待他猛然惊醒,窗外的月光已染上霜色。
这样的梦魇已纠缠他半载。
起初只是朦胧见到影影绰绰的幽冥景象,渐渐竟能看清刀山上倒挂的恶鬼,血池里沉浮的白骨。
有次梦里,他被铁链拽着坠入沸腾的铜汁,惊醒后现棉被被撕得七零八落。
座老僧听闻此事,赠予他一卷《地藏经》:&0t;持诵万遍,诸苦自消。
&0t;寂空如获至宝,每日鸡鸣而起,在佛前焚香诵经。
可越是虔诚,梦境越可怖。
某次他竟梦到自己成了阎罗殿的判官,而受审者正是镜中扭曲的自己。
深秋的银杏叶铺满山路时,挂单的云游老僧敲开了禅房。
这位老和尚枯瘦如竹,却有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。
他静静听完寂空的哭诉,突然抚掌而笑:&0t;你可知地狱何在?&0t;见寂空茫然,老和尚从袖中掏出铜镜:&0t;看!
镜中之人日夜诵读经文,额间却凝着黑气,这黑气便是你亲手筑的地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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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,寂空出家前曾是盐商,为谋暴利往盐里掺沙,害得无数百姓食不果腹。
他出家后研习佛法,越明因果,越觉罪孽深重。
老和尚指着佛龛前摇曳的烛火:&0t;这烛火可曾因风势减弱?佛法之光,比这更盛百倍。
当年目连尊者入地狱救母,你且试试以孝心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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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,寂空在佛前长跪。
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,泪水浸湿了蒲团。
当晨光刺破云层时,他起身抄起扫帚,开始清扫寺院每一处角落,为香客奉茶,替厨僧劈柴。
渐渐地,他不再执着于诵经的遍数,而是把慈悲融入每一个日常举动。
三个月后的月圆夜,寂空像往常般安然入睡。
梦里不再有阴森的鬼哭,而是出现了母亲的笑脸。
醒来时,窗棂透进的月光温柔如水,他望着镜中舒展的眉眼,终于明白:原来真正的地狱不在幽冥,而在人心;真正的度,不在经文,而在放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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