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恶影如随】——
暮色笼罩着东乡的青瓦白墙,里胥宋某负手踱过街巷,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。
行人见了他纷纷避让,孩童们躲在门后窃窃私语——这&0t;东乡太岁&0t;凭借着县衙文书的身份,向来横行乡里,谁家有了田产纠纷、赋税争执,只要不入他的眼,必然落得个是非颠倒的下场。
一日,他在井台边撞见邻家少年汲水。
少年生得面若朗月,眉眼盈盈,湿漉漉的衣袖下露出半截玉色小臂。
宋某喉结滚动,当晚便差小厮送去精巧的糖人,又以教识字为由,将少年哄骗至家中暗室。
起初少年尚显抗拒,可在宋某软硬兼施下,渐渐学会了低眉顺眼。
纸终究包不住火。
某个暴雨夜,少年衣衫不整地奔回家中,父亲瞥见他颈间的淤青,瞬间明白了一切。
父亲颤抖着举起家法,怒斥声与哭嚎声混着雨声在院中回荡。
次日清晨,邻里现少年吊在柴房梁上,身下是翻倒的木凳,怀里还紧紧攥着半块糖人。
宋某得知消息时正在饮酒,闻言只是挑了挑眉,往地上啐了口酒沫。
可当晚,他便陷入了诡异梦境:阴云密布的地府中,判官怒目圆睁,惊堂木重重拍下,惊起满堂阴魂哀嚎。
被他侵犯的少年跪于阶下,眼窝深陷如枯井,血泪顺着脸颊蜿蜒:&0t;若不是你用糖人诱我,我怎会落入这般境地?&0t;宋某还欲狡辩,却见判官猛然掷下生死簿:&0t;稚子懵懂,你却以利相诱,如同渔人用饵,岂有反怪鱼儿贪食之理?&0t;
冷汗浸透重衣的宋某从梦中惊醒,却并未放在心上。
直到数月后,一桩官银贪墨案牵连甚广,他因上下打点的账簿被查获,锒铛入狱。
本以为难逃死罪,却因恰逢大赦,只判了三年苦役。
出狱那日,他拍着胸脯对亲友大笑:&0t;都说善恶有报,我这不是好好的?&0t;
殊不知,家中早已天翻地覆。
邻家老翁为报子仇,趁他服刑期间,以百两纹银买通宋妻。
如今的宋妻衣着华贵,日日浓妆艳抹,与富商在酒楼厮混。
街坊们见了宋某,或掩面窃笑,或侧目而视。
终于,在一个月圆之夜,宋某望着铜镜中自己佝偻的身影,想起当年少年悬梁的惨状,将麻绳系上了同一根房梁。
夜风穿过破旧窗棂,摇晃的尸体与记忆中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,仿佛命运早已写好的注脚。
【机巧成魅】——
清光绪年间,丹阳县衙笼罩在沉沉夜色里。
更夫敲过三响梆子,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簌簌砸在青瓦上。
旧仆邹明裹紧棉袄,踩着冻得梆硬的石板路往茅厕去,途经西跨院时,忽听得一间久无人住的空屋里传来嬉笑之声。
那声音娇嗔婉转,伴着床榻吱呀摇晃,分明是男女欢好。
邹明心头猛地一跳,内衙规矩森严,僮仆私会一旦被现,轻则杖责驱逐,重则送官治罪。
他屏住呼吸,贴着墙根倒退几步,正要转身离开,却听见屋内女子一声绵长的喘息,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。
此后每逢月圆,那间空屋便会传出声响。
一个雪后初霁的夜晚,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雪地上,邹明鬼使神差地凑近窗纸,指尖蘸着唾沫戳出个小洞。
屋内烛火摇曳,一男一女相拥而卧,肌肤胜雪,青丝如瀑。
邹明揉了揉眼睛——男子腰间悬着鎏金香囊,女子腕间戴着点翠镯子,这般富贵装扮,绝不是内衙仆役。
更诡异的是,外头呵气成霜,两人却不着寸缕,动作虽缠绵悱恻,神情却木然如傀儡。
邹明咳嗽一声,屋内顿时漆黑一片。
待他举着灯笼再看,只见蛛网垂落的梁上,几片雪花正悠悠飘落。
这事在衙役间传开后,厨房火夫老陈拍着大腿道:&0t;难怪!
三年前张师爷住那屋,常捧着个象牙盒子躲屋里。
说是从广州带来的机关玩意儿,里头小人儿会自己动。
&0t;他压低声音,&0t;后来盒子丢了,师爷把我们当贼审,谁承想&0t;
众人举着火把翻遍空屋,砖缝里抠出半枚象牙纽扣,雕花纹路与传说中的机关盒如出一辙。
但任凭他们掀翻青砖、拆了床板,再也寻不到其余物件。
此后每当冬夜,那间屋子仍时不时传出声响,却从未伤人。
有人说曾见雪地上印着孩童巴掌大的脚印,天亮便化作一滩水渍。
邹明告老还乡前,常对儿孙念叨:&0t;万物皆有灵,莫轻贱了精巧物件。
谁知道日日夜夜摩挲把玩,会不会养出个活物来?&0t;檐下灯笼摇晃,映得他眼角皱纹里都是故事,远处传来更声,惊起寒鸦掠过县衙飞檐,扑棱棱的振翅声里,仿佛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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