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荒结界的冰墙立了三月,竟在万年不化的玄冰上生了层薄薄的绿苔。
小凡趴在冰墙前,用手指戳着苔痕里的水珠,水珠滚落,在他新刻的“苔”
字木牌上打了个旋。
“师娘说,这是结界稳固的兆头。”
他回头冲身后喊,“沈仙师,蛟族的阿墨哥哥又在冰墙后烤鱼了!”
沈清辞正坐在玄山巅擦拭青光剑,闻言望去——冰墙后的阴影里,蛟族青年阿墨正支着篝火,火上烤着的鱼是从玄山潭捞的,鱼腹里塞着星子草的嫩叶,那是灵汐教他的做法,说能去腥味。
“他倒学挺快。”
沈清辞轻笑,剑鞘内侧的“护”
字映着冰墙的光,亮得温润。
这三个月,阿墨带着蛟族战士守在冰墙后,每日除了加固结界,就是跟着灵汐学辨认草药,跟着阿澈练基础剑法。
有回雪狼族的少年送来北境的雪酿,他喝得酩酊大醉,抱着沈清辞的胳膊哭,说终于懂了父亲临终前望着玄山潭的眼神——那不是不甘,是牵挂。
“沈仙师!”
阿墨的声音从冰墙后传来,带着少年人的爽朗,“今日烤的鱼多,过来尝尝?”
小凡早蹦跳着钻过冰墙的侧门,手里还举着那枚“苔”
字木牌:“阿墨哥哥,你看我刻的字,师娘说像极了冰墙上的苔痕!”
阿墨接过木牌,指尖抚过歪歪扭扭的刻痕,忽然从怀里掏出块新木牌——上面刻着条小蛟,正用尾鳍托着颗星子草,刻痕虽仍显生涩,却比初见时稳了许多。
“这是回礼。”
他把木牌塞给小凡,耳尖微微红,“我练了半个月。”
灵汐提着药篓走过,见两个孩子凑在一处研究木牌,笑着摇头:“阿墨,昨日让你采的‘冰心草’呢?清辞的剑鞘该养护了。”
阿墨连忙从身后拖出个竹筐,里面的冰心草带着晨露,根部还裹着湿润的泥——是按灵汐教的法子采的,生怕伤了根系。
“这草的根须,倒像极了冰墙里的苔丝。”
他忽然道,“盘根错节的,看着弱,却把冰都缠牢了。”
沈清辞闻言,忽然将青光剑往冰墙上一靠。
剑鞘与冰面相触的刹那,冰墙里的苔丝竟顺着剑鞘往上爬,在“护”
字的刻痕里绕了三圈,才缓缓停下。
“是‘念’通了。”
灵汐眼中闪过了然,“你护着冰墙,苔丝护着冰,它自然认你。”
正说着,冰墙突然轻轻震颤。
不是魔气侵袭的凶戾,是带着节律的嗡鸣,像有什么东西在冰墙另一端叩击。
阿墨脸色微变,立刻按住腰间的骨笛——那是蛟族的示警法器。
“别怕。”
沈清辞按住他的手,指尖贴在冰墙上,“是旧识。”
冰墙后的阴影里,慢慢走出群身影。
为的是位白老蛟,鳞甲上布满刀痕,手里拄着的拐杖竟是半截蛟骨,与阿墨捧着的恶蛟骸骨同出一源。
“是族中长老!”
阿墨又惊又喜,“他们不是说绝不踏足玄山吗?”
老蛟没理他,径直走到冰墙前,对着沈清辞拱手:“沈仙师,老蛟知错了。”
他将拐杖往冰墙上一戳,蛟骨与冰墙相触,竟渗出金色的血,“这是蛟族的‘认主血’,从今往后,我族愿以冰墙为界,世代守护结界,若有违此誓,让我族沦为洪荒余烬。”
金色的血顺着冰墙蔓延,与苔丝、星子草的根系交织,在冰面上凝成新的图腾——是蛟与剑相拥的形状,剑身上刻着“护”
,蛟鳞上缀着“守”
。
小凡看得眼睛直,忽然拽住灵汐的衣袖:“师娘,他们是不是也在刻字?”
“是啊。”
灵汐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暖意,“刻在冰上,刻在血里,刻在往后的日子里。”
当日傍晚,老蛟带着族中子弟留在冰墙旁,阿墨教他们辨认冰心草,老蛟则给沈清辞讲起恶蛟的往事——原来当年恶蛟并非被山君镇压,是自愿守在玄山潭,只因那里是它幼时常去的地方,潭底的鹅卵石上,还留着它小时候刻的歪扭“家”
字。
“它啊,是被骨族的‘思乡咒’骗了。”
老蛟望着冰墙后的玄山潭,叹息道,“说能帮它把潭底的‘家’刻满整个洪荒,让所有生灵都记得它。”
沈清辞忽然想起自己剑鞘上的“护”
字。
原来无论人、蛟、神,心底最深处的执念都一样——不是要刻在石头上供人瞻仰,是怕自己守护过的东西,有一天被岁月忘了。
可此刻,冰墙上的苔痕在风中轻晃,玄山潭的鱼群跃出水面,小凡和阿墨在冰墙下比赛刻木牌,老蛟正给雪狼族的少年讲蛟族的星图……这些鲜活的画面,比任何石碑都更能证明“存在”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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