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岚第无数次念起“童味鲜”
的广告词时,正把儿童餐里的西蓝花喂给三岁的毛豆。
暖黄色灯光映着红格子桌布,服务员刚端来餐品,白手套衬得那簇西蓝花格外鲜亮:“您放心,儿童餐都是中央厨房凝鲜技术处理的,有机西蓝花,给宝贝吃最好了。”
毛豆嚼得清脆,翡翠绿的花碎粘在嘴角。
这是深冬,本地菜市场的西蓝花早蔫得打卷,可“童味鲜”
的永远饱满,花茎切口泛着刚采摘的水色。
林岚偶然见过餐盒底的标签,印着“个月”
,服务员解释那是“凝鲜技术的保质期,和新鲜的没区别”
。
毕竟“童真时刻,味在新鲜”
的招牌挂了这么多年,她身边的妈妈们都信这个。
怪事是从毛豆的画开始的。
那天他从幼儿园带回涂鸦,纸上没有太阳和小猫,只有密密麻麻的绿圈,圈里嵌着无数小点,像极了西蓝花的花蕾。
“毛豆画的什么呀?”
林岚问。
孩子举着蜡笔,嘴角沾着绿渍——不是颜料,是早上没擦干净的西蓝花汁,“西蓝花宝宝,在妈妈肚子里睡觉。”
更怪的是毛豆的胃口。
以前他不爱吃蔬菜,现在却每天吵着要“童味鲜的绿花花”
。
林岚试着在家做西蓝花,焯水后软塌塌的,毛豆一口不吃,哭闹着“不是这个味,没有凝鲜的脆”
。
夜里她摸孩子的额头,总觉得皮肤泛着淡淡的绿,像蒙了层薄苔,可开灯看又恢复正常。
周末带毛豆去吃儿童餐,邻桌的小男孩正把西蓝花往嘴里塞,妈妈在一旁笑:“自从吃了‘童味鲜’,饭都不用喂了,真是把新鲜锁进童年。”
林岚瞥了眼男孩的手,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绿屑,手背皮肤下有青绿色的纹路在游动,像西蓝花的茎脉。
服务员端来新的餐品,林岚突然现她的口罩边缘泛着绿,说话时牙齿缝里渗出一点黏腻的绿汁,“这是新升级的凝鲜西蓝花,能把营养牢牢锁在里面呢。”
这天林岚特意提前到店,借口“给孩子看后厨”
,跟着服务员往明厨走。
玻璃后的厨师们戴着口罩,白大褂袖口沾着洗不掉的绿渍,冷柜敞开着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真空包装的西蓝花,包装袋上印着“儿童专属凝鲜”
,生产日期是两年前,保质期一栏被划掉,手写着“恒鲜”
。
更让她头皮麻的是,冷柜角落堆着几个小餐盒,上面贴着孩子的名字,其中一个写着“乐乐”
——是她闺蜜的儿子,三个月前开始只吃“童味鲜”
的儿童餐,现在据说“乖得很,每天自己捧着西蓝花吃”
。
“您看我们多用心,”
服务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林岚回头,现对方没戴口罩,脸颊上有细密的凸起,像没长开的花萼,“都是为了宝贝们能一直保持新鲜呀。”
餐厅里突然响起一阵脆响,靠窗的男孩把西蓝花咬得咯吱响,皮肤下的绿纹越来越清晰,顺着脖颈往胸口爬。
林岚突然想起毛豆昨晚的梦话:“西蓝花要开花了,从肚子里开出来。”
她疯了似的往家跑,推开门看见毛豆正坐在地上,手里捧着没吃完的西蓝花,嘴角裂开一道绿痕,皮肤下的绿点正慢慢鼓起来,像要破土的花蕾。
“妈妈,吃绿花花。”
毛豆递过花球,林岚看见花茎上缠着几缕半透明的丝,沾着细碎的儿童头——是乐乐的卷。
这时手机弹出“童味鲜”
的推送,封面是簇巨大的西蓝花,花球里嵌着无数张孩子的脸,都是常来的熟客,配文还是那句广告词:“童真时刻,味在新鲜。”
毛豆的眼睛慢慢变成翡翠色,他指着林岚的脸颊笑:“妈妈脸上也有小绿芽了。”
林岚摸了摸,皮肤下真的有硬邦邦的凸起,她跌坐在地,看见茶几上的儿童餐盒没收拾,里面的西蓝花正微微颤动,每颗花蕾都张开着,像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。
这时门铃响了,是“童味鲜”
的外卖员,递来一份新的儿童餐,餐盒上印着毛豆的名字,旁边多了行小字:“第二阶段凝鲜完成,花期临近。”
林岚掀开盖子,西蓝花的花球中间嵌着半张小脸,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乐乐,皮肤泛着新鲜的翡翠绿,嘴角还挂着西蓝花的碎瓣。
毛豆凑过来,咬了一口花球,绿汁顺着嘴角往下淌,滴在林岚的手背上,烫得她猛地缩回手——那里已经长出了一颗小小的花蕾,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。
窗外的阳光照进来,餐盒里的西蓝花反射出冰冷的光泽,像一块永远不会腐烂的翡翠,而手机里的广告词还在循环推送,和毛豆嚼西蓝花的脆响混在一起,成了最温柔的诅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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