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议散去，众人各自忙碌准备。
刘备却单独留下了诸葛亮、庞统、法正、张松四人于后堂小室。
灯火阑珊，气氛更为私密。
“方才堂上，人多口杂，有些话不便明言。”
刘备亲自为四人斟茶，态度恳切，“此番入川，虽有地图，虽有内应，然终究是深入险地，客主异势。
我最忧者，非刘璋，非张鲁，乃军心、民心，及……变生肘腋。”
诸葛亮会意：“主公是担心，刘璋虽弱，其麾下未必无人；我军虽强，然远征日久，难免思归；更恐曹、孙知我主力西向，或袭荆州，或间蜀中？”
“正是。”
刘备点头，“孔明可有更细之策？”
诸葛亮沉吟道：“荆州有云长坐镇，糜兰保障后勤，江东新挫，曹操亦需防备马、韩遂及安抚河北，短期内大举来犯可能不大。
然小股骚扰、间谍渗透，不可不防。
亮已去信云长、糜兰，提请加强沿江稽查与内部肃清。
至于蜀中……”
他看向法正、张松。
法正接口道：“主公所虑极是。
蜀中最大的变数，一在刘璋最后关头是否会孤注一掷，二在张任、严颜、李严等掌兵将领的态度，三在东州士与益州本土势力的最终选择。
正与永年先行，要便是设法稳住、分化乃至争取这些力量。
尤其张任，其人忠勇，在蜀军中威望颇高，若能说降，则事半功倍；若其死战，则麻烦不小。”
张松道：“刘璋之子刘循，平庸无能，但其妻族乃蜀中大姓，或有影响。
至于东州士，与刘璋亦有矛盾，可诱之以利，动之以害。”
庞统道：“说到底，还是要快！
只要我军能迅通过险关，进入蜀中腹地，兵临涪城甚至成都城下，则大势在我，诸多犹豫观望者自会做出选择。
故先锋之任，至关重要！
黄汉升老成，魏文长勇锐，当令其寻隙而进，不可一味缓行。”
刘备听罢，对四人道：“前线机变，便托付于诸位。
孝直、永年先行，身入虎穴，务必谨慎，保全自身为上。
孔明、士元随军，遇事多商议，文武调和。
我予你们临机专断之权，凡有利于大局者，可先施行，后报我知。”
这是极大的信任。
四人皆肃然领命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
刘备目光深邃，“若……若事有不谐，或刘璋骤然翻脸，你们觉得，何处可作为立足根本，以待后图？”
法正毫不犹豫指向沙盘上的“涪城”
：“此地北接汉中、东连巴郡，物产丰饶，城池坚固，且非刘璋根本重地，守备相对空虚。
若能据有涪城，则北可图汉中，东可下江州，西可逼成都，南可抚南中，进退有据，足以立于不败。”
诸葛亮亦点头赞同。
刘备将这个地名默默记在心中。
几乎在襄阳定策的同时，江陵通济行总舵内，算盘声、号令声、车马声彻夜不息。
糜兰面前的长案上，堆积的文书已换成了密密麻麻的军需调拨单、民夫征募册、船只调度令。
他双眼微布血丝，但神情依旧专注锐利。
“是仪，传令巴东、秭归、巫县各中转仓，即日起，所有存粮停止外售，全力保障西征大军过境需求。
沿江纤夫、船工，以双倍工钱征募，务必确保三峡水道通行效率。”
“通知糜竺兄长，徐州、青州方面筹措的牛皮、生铁、箭杆等物，需加快沿淮水、汉水西运度。”
“命令王敢，水军分出三分之一中小战船，改装为运粮船，加入西征补给序列。
另，加强江陵至夷陵段航道巡逻，凡形迹可疑船只，一律扣查！”
“还有，以通济行名义，悬赏招募熟悉蜀道、善于攀援的向导、药农、猎户，待遇从优，审查从严。”
一道道指令流水般出，整个以江陵为核心的后勤网络，如同一架精密而庞大的机器，开始为西征大军全力运转。
粮食、被服、药品、箭矢、营帐、铁钉、麻绳……无数的物资从五州各地汇聚而来，又沿着长江和路，源源不断地向西输送。
糜兰知道，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。
前线胜负，三分在将，七分在粮。
刘备将如此重任托付，既是信任，也是考验。
他必须确保这条数千里长的生命线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断绝。
他偶尔会想起昨夜江陵的血火，想起那些身份可疑的“清道夫”
，想起那燃烧异常的火油。
江东的威胁并未消失，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。
而北方的曹操，更是一头始终假寐的猛虎。
“报——”
一名管事疾步而入，“军师，襄阳急件，主公已定策，大军不日即将开拔！
这是详细的兵力部署与初期粮秣需求预估！”
糜兰接过厚厚的文书，快浏览，心中已然有数。
他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舆图前，目光从江陵移到夷陵，再移向那云雾缭绕的三峡，最终落在遥远的涪城、成都。
“西征……终于开始了。”
他低声自语，指尖的玉珏微微烫，仿佛感应到了那即将席卷天地的风云。
窗外，长江奔腾不息，一如这变幻莫测的时代洪流。
而他们所有人，都已是这洪流中，无法回头的舟楫。
下一站，益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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