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击检查的前一夜，谢珩辗转难眠。
虽然已有数据与线索支撑，但他总觉得还少一份关键的人证证言——一份能直接指证张世昌、王主事等人勾结走私的亲口供述。
仓库看守虽能提供部分信息，却未曾直接参与走私过程，证言的力度终究有限。
他起身走到案前，取出铜镜，低声道：“阿微姐姐，明日就要突击检查了，可我们还没有直接参与走私者的证言，若是张世昌等人矢口否认，怕是难以定案。”
镜面泛起微光，字迹缓缓浮现：“码头的老船夫极可能是关键。
他们常年驾驶漕船，对走私流程最为清楚，只是大多被张世昌威胁利诱，不敢开口。
你可以深夜暗访，寻找那些曾参与走私却被排挤的船夫，他们心中积怨已久，或许愿意作证。”
“被排挤的船夫……”
谢珩脑中闪过一个名字——前日在码头茶摊听到的，曾因拒绝走私而被辞退的老船夫陈阿公。
据说他在码头当了三十年船夫，对裕丰盐行的情况了如指掌。
事不宜迟，谢珩换上夜行衣，戴上斗笠，独自一人前往码头附近的船夫居住区。
此时已是深夜，街道上寂静无人，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。
他按照打听来的地址，找到了陈阿公的家——一间破旧的茅草屋，窗户里透出微弱的油灯光芒。
谢珩轻轻叩了叩门，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：“谁啊？这么晚了。”
“陈阿公，晚辈谢珩，特来拜访，有要事相求。”
谢珩压低声音道。
片刻后，门被打开，一位须皆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，正是陈阿公。
他上下打量着谢珩，眼中满是警惕：“你是那个新来的谢同知？深夜来找我做什么？”
谢珩拱了拱手：“阿公，晚辈深夜来访，是想向您打听裕丰盐行走私的事情。
听闻您对此事最为清楚，恳请您能如实相告。”
陈阿公脸色一变，转身就要关门：“我不知道什么走私，你走吧！”
谢珩连忙上前一步，挡住门：“阿公，晚辈知道您害怕张世昌的报复，但您想想，这些年有多少百姓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？明日晚辈就要联合巡漕御史与赵知府，对他们展开突击检查，只要您能作证，就能将他们绳之以法，还淮安一个清明。”
陈阿公身体一颤，眼中闪过一丝动摇，但很快又恢复了警惕：“张世昌的势力太大了，连官府都怕他，你们斗不过他的。
我老伴还卧病在床，我不能连累她。”
谢珩见状，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，递到陈阿公面前：“阿公，这是五十两银子，您先拿去给老伴治病。
晚辈向您保证，只要您作证，我定会派人保护您和您的家人，绝不让张世昌伤害你们分毫。
且此次有巡漕御史坐镇，定能将他们扳倒。”
陈阿公望着银子，又看了看谢珩真诚的眼神，沉默了许久。
他想起自己被辞退后，家中无以为继，老伴的病也没钱医治，更想起那些被走私害得家破人亡的同行，心中的防线终于崩溃。
他叹了口气，侧身让谢珩进屋：“进来吧，我说。”
进屋后，陈阿公关上房门，压低声音道：“裕丰盐行的走私已经持续五年了。
每次装货时，王主事都会亲自到场，指挥我们将私盐、丝绸藏在漕船底部，上面盖上粮食伪装。
李巡检则会提前打通沿途关卡，让我们顺利通行。”
“私货一般运到哪里？如何交接？”
谢珩连忙问道。
“大多运到江南的隐秘码头，由张世昌的亲信接应。”
陈阿公继续道，“每次走私成功后，张世昌都会给我们船夫一笔封口费，但若是有人敢泄露消息，就会被他们沉江灭口。
前两年有个船夫不小心说了出去，第二天就失踪了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王主事与李巡检每次能分到多少好处？”
“每次走私后，张世昌都会给王主事一千两，李巡检五百两，都是通过通汇票号转账的，票号的王掌柜可以作证。”
陈阿公补充道，“我上个月因为年纪大了，动作慢了点，又不愿再参与走私，就被他们辞退了，还扣了我三个月的工钱。”
谢珩将陈阿公的话一一记录下来，心中大喜：“阿公，多谢您！
明日突击检查时，还请您出面作证，只要扳倒了张世昌他们，您的工钱一定能要回来，淮安的百姓也会感激您的。”
陈阿公点了点头：“只要能让他们受到惩罚，我愿意作证。”
离开陈阿公的家时，天已蒙蒙亮。
谢珩快步返回府衙，将陈阿公的证言整理好，与此前的证据放在一起。
此刻，证据链已完全闭合——有数据差额、入库记录、沿途追踪记录，还有直接参与者的证言，足以将张世昌、王主事等人绳之以法。
他望着窗外升起的朝阳，心中充满了信心。
今日，便是淮安漕运重见天日之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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