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避开码头吏员与盐商的耳目，谢珩特意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，戴上斗笠，将面容遮住大半，只带着一名同样乔装的随从，趁着清晨码头最繁忙的时候，再次来到了淮安码头。
此时的码头人声鼎沸，船夫们扛着货物往来穿梭，脚夫们的号子声、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。
谢珩混在人群中，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——裕丰盐行的漕船果然最为特殊，不仅停泊在最隐蔽的角落，还有专人看守，装卸货物时更是遮遮掩掩，不许外人靠近。
他没有直接上前，而是走到码头旁的一家小茶摊，点了两碗粗茶，假装歇脚，实则留意着周围人的交谈。
邻桌坐着两名刚卸完货的脚夫，正一边喝茶一边抱怨。
“这裕丰盐行真是越来越过分了，昨天让我们扛私盐，说好的工钱不仅少给了一半，还威胁我们不许外传。”
一名脚夫愤愤地说道。
另一名脚夫叹了口气：“谁说不是呢？他们和王主事、李巡检都串通好了，走私的盐、丝绸都走漕船运出去，朝廷的税一分不少交，私下里却赚得盆满钵满。
咱们这些苦哈哈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财。”
“不止呢，他们还在漕运税里加了‘码头费’‘装卸费’，商户们苦不堪言，好多小商户都被榨干倒闭了。”
谢珩心中一动，连忙凑上前，装作好奇地问道：“两位大哥，这裕丰盐行真这么厉害？就没人管管吗？”
两名脚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，见他穿着普通，不像是官府的人，才放下戒心。
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：“管？谁敢管？前两年有个新来的县丞想查他们，结果没过一个月就被安了个‘贪腐’的罪名，流放边疆了。
从那以后，再也没人敢出头了。”
“那他们走私的私货都运到哪里去了？”
谢珩追问。
“听说大部分运到了江南，还有一部分通过路运到了京城，具体卖给谁就不知道了。”
脚夫摇了摇头，“兄弟，我劝你别多问，小心惹祸上身。”
谢珩连忙道谢，不再追问。
喝完茶后，他又去了码头周边的居民区。
这里的住户大多是船夫与小商贩的家人，对漕运的情况更为了解。
他走到一户正在缝补渔网的老妇家门口，笑着问道：“大娘，我是外地来的，想做点小生意，听说淮安码头的货物流通大，不知这里的生意好做吗？”
老妇抬起头，看了他一眼，叹了口气：“生意？别说做生意了，能活下去就不错了。
裕丰盐行的张世昌把持着码头，不管是运货还是卖货，都得给他们交份子钱，不然根本不让你过。
我家老头子以前是个小商贩，就是因为交不起份子钱，货物被他们扣了，气得一病不起，没多久就走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老妇的眼眶红了：“不止我们家，这一片好多人家都被他们害惨了。
可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呢？他们上面有人，官府也不管。”
谢珩心中一沉，又问：“那官府里就没有一个清官吗？新任的谢同知听说很有能力，会不会管这件事？”
老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，随即又黯淡下去：“谢同知？听说他是从京城来的，可京城来的又能怎么样？张世昌的后台硬得很，说不定谢同知也不敢动他。”
谢珩没有再多说，安慰了老妇几句，便离开了居民区。
一路上，他又走访了几家小商户，听到的都是类似的抱怨——苛捐杂税繁重、盐商官吏勾结、民怨积深。
回到府衙时，已是傍晚。
谢珩褪去伪装，将今日查访到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：裕丰盐行走私盐、丝绸等货物，与王主事、李巡检勾结，收取苛捐杂税，且有京城背景，此前曾打压过试图查案的官员。
他取出铜镜，将这些情况告知林微，问道：“阿微姐姐，现在已经确认了他们的恶行，但缺乏确凿证据，该如何入手？”
镜面很快亮起，浮现出一行字迹：“民怨是最好的突破口，但百姓害怕报复，不敢作证。
你可以先从保护小商户与百姓入手，比如废除裕丰盐行私自设立的‘码头费’‘装卸费’，赢得民心，让他们愿意为你提供线索。
同时，让你的随从加紧记录漕船数据，用数据说话，更有说服力。”
“废除苛捐杂税？”
谢珩眼前一亮，“这个办法好！
既能缓解民怨，又能试探裕丰盐行与涉案官吏的反应。”
镜面回应：“没错，此举必然会触动他们的利益，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，你正好可以趁机观察他们的破绽。
另外，要注意保护自己，他们很可能会对你采取威胁手段。”
“我会小心的。”
谢珩点点头，将铜镜收好。
他立刻提笔写下告示，明确宣布废除裕丰盐行私自设立的各项苛捐杂税，由府衙统一管理码头收费，明日便张贴在码头与居民区。
写完告示，谢珩望着窗外的夜色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。
他知道，这只是第一步，接下来的斗争会更加激烈，但为了淮安的百姓，为了追查父亲的旧案，他必须迎难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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