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苏韵瑾从昏沉中悠悠转醒,映入眼帘的,是昭元宗疲惫的眼神却盈满狂喜与后怕的眼眸。
他紧紧握着她的手,力道大得几乎让她觉得疼,声音却轻颤着,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:“阿韫,你醒了……太好了,阿韫,我们有孩子了……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!”
他反复呢喃着这句话,仿佛要将这巨大的喜悦刻入骨髓。
随即,这个向来沉稳、甚至有些冷峻的帝王,竟将脸埋入她的掌心。
“这次……朕誓,一定保护好你们母子。
绝不会再让沈淑仪的事情生,让他们伤害你们分毫。”
他的誓言,沉重而滚烫。
泪水无声地从苏韵瑾眼角滑落。
她轻轻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,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坚毅:孩子,娘亲一定会拼尽全力,护你周全。
太后闻讯,几乎是扶着嬷嬷的手疾步赶来,老人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,轻抚这苏韵瑾的肚子,连声道:“好,好!
哀家就盼着这一天!
皇帝子嗣单薄,你这一胎,定要平平安安的。”
语气半是叮嘱半是恳切,“你是个有福的,也是个有主意的。
好好养着,缺什么短什么,直接来福寿宫,哀家给你做主。
可千万别学那些个轻狂的,定要仔细再仔细,莫让哀家这老婆子再为皇孙担惊受怕了。”
养胎的日子,表面平静,内里却暗流汹涌。
皇后果然没有放过任何机会。
赏赐如流水般送来,从名贵补品到精巧玩器,从江南软缎到海外香料,无一不彰显着中宫的“关怀备至”
。
然而,苏韵瑾的锦绣宫早已被她经营得铁桶一般。
茯苓和辛夷,怀夕,周嬷嬷,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,所有宫人经过再三敲打,背景干净,忠心可鉴。
皇后送来的任何东西,无论看起来多么无害,一律原封不动送入偏僻库房,登记造册,永不启用。
每日饮食,从食材采买到烹制完成,皆有可靠之人全程盯着,并由她绝对信任的李太医——如今已成为她孕期专属太医——亲自查验后方可入口。
纵然苏韵瑾已将锦绣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,将“谨慎”
二字刻入了骨髓,但那潜藏在暗处的毒蛇,却从未停止吐信。
它们无孔不入,手段层出不穷,出行时,一片青石板上,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——是桐油。
吃食平时日里都是自己小厨房做的,一日太后送的蜂蜜核桃酪,与她中午所喝的黄芪炖鸡汤,相生相克。
还有一日,怀了孕她身体不适,情绪不稳,歇息时点燃了一炉“静神香”
,待睡醒时,现肚子有丝丝的不舒服,李太医才现,“是麝香……虽经炮制混入香料,气味大减,但长期嗅闻,其活血通经之效,足以……”
这样狠毒手段层出不穷,但是每次都是一些“小鱼小虾”
,查来查去最后都是以自杀结尾。
冬雪消融,春意渐浓。
随着肚子一天天隆起,行动愈不便,李太医在一次请平安脉后,面带喜色地禀报:“恭喜娘娘,贺喜娘娘!
脉象圆滑如珠,流利有力,且左右脉象略有不同……依微臣看,娘娘腹中,很可能是双生之喜!”
双生子!
这个消息让昭元宗和太后喜出望外,赏赐如潮水般涌来。
太后当即下旨,免了苏韵瑾一切晨昏定省,安心养胎。
皇后纵然恨得牙痒痒,在明面上也不得不顺着太后的意思,同样下谕免了她的请安。
苏韵瑾乐得清静。
她从未像现在这般“悠闲”
过。
整日待在锦绣宫这一方天地里,吃、睡、看书、临帖、偶尔抄写佛经静心。
昭元宗政务之余常来陪伴,见她气色红润,神态安然,心中大慰,却也会偶尔捏着她的脸,半真半假地抱怨:“阿韫如今眼里心里只有这两个小家伙,倒是把朕给忽略了。”
那醋意盎然的模样,惹得苏韵瑾抿唇轻笑。
然而,这份宁静很快被新的喧嚣打破——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,到了。
这是充实后宫、平衡前朝势力的重要举措。
宫中虽有皇后和贵妃,但四妃之位全虚,嫔位也空悬近半,更遑论底下贵仪、顺义、婕妤等位份。
目前后宫有孕的仅苏韵瑾一人,子嗣单薄,如何不让那些手握权柄、野心勃勃的家族心动?各家无不铆足了劲,将族中最出色、最美丽的适龄女子送入宫中,期盼能博得圣心,光耀门楣。
选秀那日,御花园百花齐放,亦不及秀女们青春娇艳、各具风姿。
环肥燕瘦,清丽妩媚,端庄活泼……宛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群美图。
昭元宗端坐其上,目光沉静地扫过一张张或羞涩或大胆的年轻面孔。
这场选秀,于他而言,不仅是挑选妃嫔,更是权衡朝堂、安抚各方势力的政治行为。
新人如同新鲜的花朵,一茬茬涌入沉寂已久的后宫。
她们带来了新的生机,也带来了新的变数、新的嫉妒和新的野心。
锦绣宫的高墙挡住了许多明枪暗箭,却挡不住那随着春风一同弥漫开来的、复杂而微妙的气息。
苏韵瑾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,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两个小生命活泼的胎动。
她望着窗外抽出新芽的柳条,神色平静。
外面的繁华与争斗,似乎离她很远。
但她知道,平静的水面下,暗涌从未停歇。
皇后的目光,新人的窥探,前朝的牵扯……她与孩子们真正的考验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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