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卷着雪屑拍打在窗棂上,墨韵斋内的烛火却纹丝不动。
我搁下批阅军报的朱笔,望着跃动的烛芯,忽然想起那日书房外跪着的单薄身影——那个被冠以“爬床”
污名的苏家庶女。
你们应当都见过她怯懦垂泪的模样,但今日,我想与你们说些别的话。
这世子府在你们眼中或许是金玉堆砌的牢笼,但对我而言,这里是比北境战场更凶险的权谋泥沼。
每夜烛火燃起时,我要面对的不是诗酒风雅,而是边境军报上干涸的血迹,宗室叔伯笑里藏刀的试探,还有后宅那些永远填不满的欲望沟壑。
你们看见我冷眼旁观苏玉华磋磨那个庶女,却不知那日她跪在雪地里时,我袖中攥紧的拳头上还带着校场演武的擦伤——这世间从没有纯粹的黑白,就像我既要倚仗将军府的兵权,又要提防他们把手伸得太长。
或许你们会嗤笑我连内宅妇人的手段都看不破。
但你们可知道,当胡医正呈上那碗“安神汤”
的药材清单时,我一眼就认出其中三味药相克;当钱妈妈“偶然”
提及苏婉清在藏书阁徘徊,我立刻察觉到这是有人要借我的刀。
你们站在明处看戏,而我站在漩涡中心——每个看似昏聩的纵容背后,都是与朝堂老狐狸博弈的筹码。
就像此刻窗外的梅枝,你们赏它的凌霜傲雪,我算的却是来年树根会不会动摇府墙地基。
有时我会站在水榭廊下看锦鲤争食,那些斑斓的鱼影总让我想起你们。
你们为苏婉清的遭遇扼腕,为苏玉华的狠毒愤慨,却鲜少有人问过——这个被你们称作“男主”
的人,为何永远披着冰冷的甲胄。
十岁那年我亲眼看着堂兄因“意外”
溺毙在莲池;十五岁第一杯毒酒来自乳母颤抖的手;去年秋狩那支擦过额角的冷箭,至今还锁在我床头暗格里。
这世子冠冕不是荣华富贵,是悬在脖颈上的绞索。
三个月前有个雪夜,我循着铃声现苏婉清蜷缩在假山洞里。
她当时着高热,手里却死死攥着几株紫云草——后来胡医正说那是解毒的药材。
那一刻她眼底闪过的不是怯懦,是狼崽子般的狠厉。
你们以为我是因她的容貌侧目?不,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十岁时的自己。
这府里太多人戴着面具起舞,唯有濒死野兽的反扑最真实。
你们在书页外骂我眼盲心瞎,笑我困于权术。
但若要护住这府里数千条性命,要稳住北境三十万将士的军心,有些污血就必须任由它在暗处流淌。
就像现在,我明知苏玉华在宴席布局,却还要穿上她准备的蟒袍——不是蠢到甘心入套,而是要借这场戏看清多少牛鬼蛇神会浮出水面。
至于那个总在绝境里开出毒花的女子且看她这次能否把淬毒的匕,精准插进仇敌的咽喉。
烛泪已堆满铜盏,就像你们为我积攒的愤懑与不解。
不必怜我独行风雪,既然承了这世子之位,我自会踩着刀尖走下去。
若他日见我将计就计纵容恶行,且记得——猎户设陷阱时,总要先赔上几块诱饵。
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在梅梢时,我会亲手剥开所有伪装。
至于现在且容你们再骂几句“眼盲心瞎”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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